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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载自知乎@钟子默 先生的《宅社会学与坑》专栏,是研究GalGame(此处特指《素晴日》)与社会关系学的重要文献。原文分上、中、下三部分,本文为第三部。本文的所有知识产权均归属@钟子默 先生所有,再次向@钟子默 先生表示感谢。

性别视角下的素晴日(下)——物与百合

上一篇章中,我们主要从一些后现代学者的角度讨论了素晴日中呈现性别操演性的人物原型,简单解释了对扶她的欲望之谜。在后文中,我们又从性政治的角度分析了为什么要警惕性的自由。解析了“男人与女装卓司之间的性关系”和“卓司与莉露露之间的性关系”的根本异质之处。实际上,从现在的历史阶段看来,性解放的倡导既面临着异性恋霸权带来的文化危机,也面临父权制结构带来的制度性危机。前者正如仍有不少人在自己的亲密关系中移置了异性恋文化中的主奴秩序;后者则体现在尽管自由的文化市场对性与性别的解放似乎足够宽容,但回到现实实践中,那些不符合传统性别规范的人群仍受到“文明”的制度性压迫。试图呼唤“爱欲”来实现性自由与性平等的弗洛伊德主义,必须面对更多地权责思考。如何达到这一终极理想则需要实践与理论的双重考量。

如果谈论实践则不可避免地要落到社会学甚至社会哲学的话题上。若槻镜这名角色为笔者带来了关于“物”的迷思,而橘希实香则以她率直和果敢引起了笔者关于“行动”的思考。本篇主要内容是查漏补缺,聚焦若槻镜、橘希实香这两个人物的经历,来尝试找出一个可供分析的原型。而找到这些原型意味着,我们完全可以将她们的经验,他们经验背后隐藏的“话语”用于其他的ACG作品的人物乃至故事的分析当中。

(一)物与物象化

游戏中,若槻镜和妹妹若槻司首先作为水上由岐的青梅竹马登场,在序章剧情里有着大量戏份。对于若槻镜这一人物,多说一句都会牵扯到大量剧透。这里着重要关注的点是,她在第二章剧情中所做的“贡献”。当其他学生对救世主的英明投怀送抱的时候,唯有她试图修正卓司的错误。自始至终的站在保护妹妹的立场上,与救世主卓司作对。这里,若槻镜便与人格由岐构成了阻止卓司的内外两个对应。不过在第二章剧情后段,随着卓司的救世主人格急速膨胀,由岐的人格呈现被进一步压抑,光靠若槻镜的努力就如隔靴搔痒,最后为了保护妹妹,若槻镜也以极其令人痛心的方式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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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司救世主人格觉醒之后,玩家将在卓司的秘密基地里遇到游戏第一个“黑深残”场景。前来阻止卓司的若槻镜被信徒们抓到,先是被绑住,被剪烂衣服,被殴打,随后被数十个男信徒的轮奸。阴冷的地下室,水泥地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幽的蓝色,若槻镜的衣物支离破碎,肉体印着深深的血痕。看到这一场景,一些玻璃心的玩家实在容易放下鼠标就此作罢。然而,正当我们以为叫的撕心裂肺直至最后精疲力竭的若槻镜要撒手人寰的时候,她还在最后给了卓司意想不到的反击:被侵犯后,若槻镜赤裸地躺在水泥地上,一脸睥睨和怜悯地看着间宫卓司,发出阵阵冷笑,一边还附带嘲讽。这一系列反常的反应一时让趾高气昂的卓司不知所措了。面对凶神恶煞的男信徒们,若槻镜似乎显得游刃有余,在被侮辱的极点反而继续或是重新操持了自我,在这层极其暴力和物化的关系中,镜却以一种辩证法的方式成为了“物神”,对救世主造成了心理的震撼。但——这短短的反扑还并不足以突出若槻镜的特殊性——她随后就被信徒拿凿钉钉在水泥柱上,以耶稣受难的姿态死去。

正义的凝视!

关键的地方当然不仅如此。要是带着疑惑继续游玩游戏到第五章,前面的分析就豁然开朗了。原来若槻镜压根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间宫皆守送给妹妹羽咲的兔子玩偶。这里涉及了游戏第四、第五章的重要故事点:间宫皆守才是这具身体(以下简称A身体)的原初所有者,由岐人格还有卓司人格都是后来入侵或内生的。皆守相当爱护妹妹羽咲,并发誓要永远照顾她。然而,正当故事发展到其乐融融之时。母亲却带着弟弟卓司出现并绑架了羽咲。现实的由岐为救羽咲不幸跌落悬崖牺牲。目睹这一切的皆守精神瞬间崩溃,A身体最后被卓司寄生,自我被封印在了身体的无意识当中。兔子玩偶若槻镜则成为了兄妹爱的替代补偿,为兄妹羁绊的“不在场”提供了“在场”;而卓司人格一方面也珍爱自己的妹妹,另一方面又尊重母亲要祭祀妹妹的欲望。在两大话语秩序的冲突之下,羽咲这名角色成为了卓司一个“症结”,为了排除自己的冲突,卓司建立了幻觉,将羽咲塑造成了作为自己对立面的若槻镜的妹妹——若槻司,并且将对皆守的“恨意”以及“杀死羽咲”这一强烈的罪责移置到姐姐若槻镜身上。若槻镜便集中了三幅面孔,一是皆守对妹妹爱的化身,二是安置卓司对皆守仇恨的容器,三是卓司“弑妹”欲望的“替罪羊”。到这里,玩家对游戏前三章出现的若槻两姐妹的真实身份有了大致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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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这场“事件”便成了:一帮恪守卓司教义的信徒侵犯了一个兔子玩偶。考虑到剧本或许为了凸显关键人物触发的事件而有意将“路人”从叙事结构中排除,我们完全可以将事件这一行径理解成卓司个人的幻觉,而信徒这类空能指只是卓司意识的分身,为事件提供肉体装置,以单纯突出“强暴”这一暴戾的行径。但是,笔者在这里显然不想简化这帮信徒。更愿意假设这些信徒并非剧情玩偶,而是默认有“智识”的人。那么这里涉及到了两类情况:一是信徒产生了集体幻觉,物在信徒们的现象世界中化作了人;二是信徒知道这是“物”,却仍然去强暴这个“物”并获得快感,表现出一种恋物癖的结构。

这是一张黄图

直觉来说,我们轻易不要从“一”的情况去考虑。因为信徒要产生高度相似的集体幻觉是在经验层面难以理解的巧合,如果要说这单纯是为了剧情安排,难免又回到了“简化信徒”这一范畴里。这里或许要更应该诉诸关于人与物关系的解释学。“物”是否在信徒眼中呈现为“人”其实不大重要。而应该注意“物关于人的属性”,以及“人沦为物的属性”,这一深层次的物化关系。

看着这张图,再想象一下。你有何感受?不妨带着感受看后文

前文我们谈到兔子玩偶不是一个单纯的物,而是皆守对妹妹的爱以及卓司“弑妹”罪责的承担之结合,既反映作为表象的物的属性,也反映作为本质的社会关系属性。如果说皆守对妹妹的爱体现的还是一种私人性,那么卓司罪责的承担就相对而言具备社会属性了。罪责的根本来源是母亲及其背后的白莲华教这样一个大他者律令,而这个律令在信徒身上的作用,不过是在卓司身上作用的同义反复。在救世主卓司的指认下,兔子玩偶本身被视为了一种阻碍启示录的污垢,是要被排除出象征秩序的他者。但又因为这一物并不是纯然独立于人意识之外的客观实在,而是具备人的关系属性之“物象(Sache)”。因此剧情便展现出了侵凌性画面,一方面将男性对女性的性暴力幻觉带入这一排斥过程,将对污垢的排除与性别霸权联系起来;另一方面画面背后的真相又在告诫物的异己性。前者揭示了信徒将人的关系理解带入物的理解中去;后者则表现出信徒对物的恐惧和拒认。两者辩证统一则成为了整个“物象化(Versachlichung)”的过程。

“物”的文化论

本游戏的剧情并未涉及暴力机关以及政治制度的描写,而是借邪教这一神秘组织影射上层建筑,拿马哲概念似乎有些不着边际。不过这一场景表现的物象化情境还可以在更广泛的社会文化中继续考察,倘若若槻镜不是玩偶而是充气娃娃或飞机杯,那么问题又会怎么样呢?知乎曾有过一个尬问“Galgame是不是在物化女性”?如果依照马克思主义的物化概念,其中存在许多商榷的地方。物化反映的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人与人的关系被物与物的关系所征服、所取代。取得了作为“商品”的形式。说gal物化女性本身是不恰当的:首先它假设了一个行使物化的主体,营造了主客的对立,以致忽略了主客体在整体父权结构中的位置,以及两者微妙的交互作用;其次它又表明行使物化的主体是gal,没有生命没有意志的物竟然成了迫害者和统治者,显得十分诡异。因此不是gal在物化女性,而是大多数创作者通过gal反映了其内在的物化意识,而这物化意识又通过物的外在表象反作用于人,将物化了的人与人的关系(男女主角的互动)反身到玩家的观念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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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化只是表明,物与物关系取代人与人关系的客观实际,反映的是女性和其身上的性器官被视为商品和道具;而物化意识表明,人接受了物与物的关系上,并作用于物的创造,使得物反映现实的霸权的秩序。两者的出现不是历时性而是共时性的,因而日本学者广松涉建议以“物象化”替代“物化”这一概念,用以强调马克思想要表达的真实含义:有形有质的物(ding)是商品的外在表象,而无形无质的物(Sache)——社会关系——是商品的内在本质,马克思强调物的“异己”,却不能将其理解为物的“无己”(肥肠黑格尔的解读了)。物象化的发生必然是“主体间性的”而非“主客对立的”。要之,阿宅玩凝视游戏中的美少女看似是将物拟人化,实质上是觉知了物与物关系表象下的人与人的关系,而同时自身又陷入了移情美少女过程中的物与物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假设存在绝对虔诚的宅男,他把所有欲望倾注于纸片人上,走向物化的极致。这种人反而是最无害的。而问题在于物象化正揭示着,烙印人与人社会关系的商品并不能成为这样一个排除了“人”的“物神”,宅男也不可能彻底沦为“物”,而是在拜物教(或恋物癖)的过程中取得了移情的虚幻形式。一方面异性恋宅男在游戏的物欲之下确实对真实异性敬而远之,另一方面他却无法完全拒绝在商品中接受物化了的人与人的关系。最后仍在现实社交中或多或少复刻这种意识。除非成为赛博社会的一架以“舔纸片人”为目的的“肥宅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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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女性主义的批判中,物化概念与凝视(gaze)联系起来,相对容易处理。物化不仅反映在主观上,人放弃自身主体性而认同于外在异己的力量,也是客观层面,将物转化为观测对象的系统化程序。客体的某一物的特征被单独抽离置于观测者凝视之下,体现的是政治范畴中的权力不平等关系。物化在其中扮演的是凝视对象的商品化的过程。与马哲的物象化概念比较,除了观念论色彩较少,比较突出的差异还有女性主义的物化的主体往往指代男性,而非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以更具体的例子来说,当马克思主义者还偶尔同情那些主流消费圈失语的流氓化的死宅的时候,激进女权主义者会更多地持批判态度,既会针对整体的父权结构,也会针对“油腻”的个人。实际在操作层面来看,女性主义的物化概念似乎更具备行动力。普及面也更加广泛,做出了许多有力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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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哲对宅男的批判态度会更多地体现在观念的批判上,有比较重的康德义务论色彩。相较之下女性主义则在追问物化的具体的操作。现在如传播学和社会学等经验科学正试图研究色情影像与性犯罪的相关性,目前争议较大。(知乎曾有黄暴视频是否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的问题,有个传播学答主的回答值得大家一读:黄色和暴力视频会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发展,这种说法对吗?有哪些科学依据?

正义的凝视(物象呈现版)

关于物象化的问题,素晴这部并没有上升到整个社会高度,但从“非人本”的立场去考虑。若槻镜最后对卓司发起的嘲讽似乎正暗示了“物”在主奴辩证中的反客为主。这里将“兔子玩偶”刻画成若槻镜这样一名女性也许是无心插柳,但也因此将性别关系中的物化具象化地暴露出来。女性在父权秩序下的客体位置,与物在人类秩序下的客体位置是如此相似,因此开启了女性主义新思路。若槻镜最后短暂的夺权,不仅意味着人类社会关系受到异己的造物所控制,物又取得了人类关系的形式的物象化过程,或许还隐喻了哈拉维的后人类时代的图景:若槻镜受尽性凌辱,在客体化的过程中走向了极致,反而构建出了解构人类中心(菲勒斯中心)的主体性,暴露真实身份的若槻镜回溯性地指引象征的赛博格降临在这场辩证冲突当中。最后气急败坏的人类(男性)将它(她)钉在水泥柱上,若槻镜以耶稣受难的形式结束自己的使命,述说了一段“圣女”受难记。

(人像图太血腥,已被自我审查)

尽管这段剧情容量放在整部剧情里似乎显得微不足道,但联系于音无彩名的神秘性和整部游戏的猎奇定位,值得玩家品味的地方非常之多。这里可以激发对“物”的进一步阐释,同时也有助于我们还原鬼畜游戏的“黑深残”场景的作用。当然离本文主题太远,分析在此告一段落。

(二)“百合”的实践

如果说解读若槻镜的故事让人陷入观念论的复杂纠葛当中,那么橘希实香的故事则在经验层面上更有据可依了,认真看剧情的玩家无不被她的赎罪行动所打动。宽泛地说,这名角色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段女性主义的叙事,她不但在个人行动上自始至终守护了自身的主体性,又在与柘榴的百合关系中展现出一段克制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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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卓司为视角的第二章,玩家能够处在男性凝视的主体位置去窥视希实香的一举一动(就和一般美少女游戏的凝视视角一样)。但在游戏第三章之前,玩家是不知道这名角色行为的特殊内涵的。多视角的非线性叙事从结构上巧妙地将希实香的真身连同她的欲望隐藏起来,使得真相大白之时,角色给玩家带来出乎意料的感受。将游戏的第二章单独抽离,我们也不难从她对卓司的忠心耿耿,以及自始至终的清醒找到这名角色的“魅力”。在卓司线路中,希实香确实成为了卓司的重要助手。救世主为了得到同学的对他的信仰,在课堂的末日演说中立下三个预言。其中明确预告了下一场“死亡”。然而人格不稳定的卓司意外错过布局的最佳时间,最后是由希实香借卓司身份独自完成了这场“预定调和”,大大增加了救世主在同学心目中的威望。而到后来在秘密基地开展希实香更是主动要求成为卓司演讲的椅子,让卓司坐在她身上;在第二章希实香支线中,她还用自己超常的化学知识帮助卓司提炼毒品,剔除了成瘾性部分,保留了致幻功能。在教学楼的天台和卓司上演了一场太空的双宿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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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希实香与其他信徒的根本异质性,当所有人陷入信仰的犹豫不决,试图等待预言降临时,她果断投靠了救世主,甚至协助救世主巩固其神圣权威。充分展现了自为的自由,甚至于比救世主更加自律。由于某种特殊原因,或正如卓司猜测的“对柘榴赎罪”,希实香利用了救世主的身份,对曾经欺负她和柘榴的那帮人展开了激进的报复。而这一复仇剧关系才是希实香之所以信仰救世主,以及这个信仰之所以与其他信徒的信仰不同的关键所在。而这一结果则先于原因的呈现给了玩到这一章节的玩家,不仅为后文埋下伏笔,更将这里的信仰关系的意义埋藏在章节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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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这里,我们难免要说起希实香支线中希实香与卓司的羁绊。这一线路中,救世主卓司隐约感觉到了希实香与其他信徒的不同之处,信徒们忌讳死亡,将命运献给救世主希望在末日后重生,塑造消极的主体性;而希实香却是一心求死,而且温和地把现实的社会关系带入到了邪教的场域里,塑造了积极的主体性。而卓司无法对忠心耿耿的希实香痛下杀手,也无法解释希实香为什么要为柘榴的死自责到如此地步。希实香不但表现得比其他信徒更狂热(制造老师自杀、改良毒品、要求成为卓司的“椅子”),而且还对救世主的身份表现出一种侵凌性——一种从接受者反过来成为要求者的主奴倒置。救世主最终意识到自己无法在邪教的大学话语下徘徊了,而被迫建立了负性幻觉——他爱上了橘希实香,并因此沿着想象的溢出找到了现实,在希实香线路中表现出了身为人类的感情。但是玩到第二章的玩家是不知道橘希实香的具体欲望的。玩家的凝视与卓司的凝视同样陷入了盲区。面对眼前这个明显没有崇拜自己,特立独行的女孩子,我们不禁要问:“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而这个追问不仅开启了卓司的移情也开启了玩家的移情。救世主之所以爱上希实香,找到自己人格化的一面,关键在于就连他这样一位全知全能的救世主都无法捕捉希实香的欲望能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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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路的结尾,橘希实香终于向卓司坦白自己因为害死了柘榴而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她不仅想要报复那些欺负她们的人,而且想要报复那个面对柘榴遭到迫害却无动于衷的自己。讲完她便起身从楼顶跳下,救世主卓司则在瞬间抱住了她,两人双双坠落地面。结尾的画面停留在他们在空中悬停的某一瞬间。希实香微笑留下了眼泪。她是因自己成功赎罪而解脱了,又或是因为自己得到别人的爱而感动;这些我们无从得知,我们无法从这层表情符号中化约一个意义出来,就像这个符号本身是角色不可化约的结构。追逐意义的凝视在此遇到阻遏,反过来要求主体奉献自己。卓司不知道希实香是否喜欢他,玩家也不知道希实香是否喜欢自己。希实香的欲望成为一个疑问,而也成就了她无法被解释的主体。

柘榴与希实香

到了游戏第三章,正如笔者第一篇素晴评论里所讲述的。玩家终于发现希实香自责的关键所在——她忠诚于自己和柘榴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患难史。第三章支线也是柘榴和希实香成长的舞台。

这里我们先不谈论两人的百合之爱(因为这是一种复杂的移情)。而是挖掘她们的女性共同经验。柘榴和希实香都站在被欺负者的位置之上,都受到来自相同主体(惠、聪子、城山等)的迫害,正处于食物链的低端和话语中的他者遭到敌视和排斥。正因为这一对抗关系的存在,希实香才与柘榴建立了弱者之间的相濡以沫。才开启了联合反抗实践的可能。当然这一对立并不是天然地边界明晰和一刀两断的。主宰这一对立的关键因素在于玩家的选择。第一篇评论里,笔者谈到了“柘榴不去考虑希实香的事”这一选择,这一选择的线路中,柘榴和希实香的同盟关系没有能够建立。因为玩家的这一选择回溯性的塑造了柘榴对希实香的不够关心,客观上也让她错过了希实香被趴光衣服在教室角落里暗自神伤的场景。这一招之差,让柘榴与希实香失之交臂,柘榴最终被迫害,希实香也走向了赎罪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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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个选择里。柘榴仔细思考了关于希实香的事,这便导致她能够采取更进一步的关心希实香的行动。柘榴在教室角落里发现了被欺负的希实香,随即展开了一段对话。柘榴因为她的天真无暇和不谙世事让希实香既感动又无奈,对话里希实香也道出了自己不想让柘榴靠近她的真实原因,并第一次提到罪恶感一事,这便让玩家确证了第二章希实香的行为。后来在两人的互动过程中,希实香也告知了柘榴她们被惠等人欺负的实质——因为惠的男朋友城山曾对惠说希实香和柘榴非常可爱,让惠心生嫉妒。对于善良希实香而言,她宁愿自己受到欺负,也不愿因为别人对她的关心,尤其是那股天真的关心而受到牵连。线路中,她本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柘榴那纯真的善意,可却逐渐在两人互动的过程中发展成了一种欣慰的玩笑。到剧情中部,希实香已经不能抛下这个真正关心自己的女孩了。在餐厅事件中,柘榴终于爆发,带着希实香逃离,正式确立了两人之间相濡以沫、同仇敌忾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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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发展到这里既是希实香移情于柘榴的开始,也是柘榴与过去的幼稚一刀两断的标志。餐厅事件那短暂的癔病症状正击穿了柘榴心中操持的幻想。对于一个沉迷在文学想象中的女生而言,没有什么比在现实中发出振奋的宣言并做出顽强的反抗行动更具颠覆性了。这里不仅表现的是弱者揭竿而起的过程,更展现了一个女孩告别自恋的成长,这个成长则是让她重新建立起现实的联系,让她认识到自己处于受压迫位置,要以积极的主体行动去构成自身。而这一行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一段异性恋的想象关系,而是基于女性被欺负者的共同体验。在内容上以反抗惠等人为表象,在结构上以反抗惠和城山异性恋霸权叙事为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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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实际行动中,两人的“百合”才真正建立起来。相较于本游戏序章和其他日常向作品呈现的百合而言,这里的百合在险要与不完满的环境下诞生,并以突破污名的姿态绽放的。牺牲掉了纯真与无忧无虑的那一部分,而强调了百合面临的现实困境。尽管这一困境并不是诉诸制度的排斥,却能在欺负者惠和聪子的言行之中感受到对“另类”的强烈敌意。惠的男友城山的赞美自不必多说,惠对两人的原初厌恶就是从讨好男友的屈从关系中出现的。而权力引用的背后或许更涉及希实香和柘榴的呈现的独特个性(如柘榴的天真无暇,希实香的古灵精怪)。在序章中,柘榴塑造的是排除了男性的一个完满的女性乌托邦,因此柘榴的纯真也是全世界的秩序。然而第三章的校园暴力冲突却在提醒,这不是一个尊重纯真的乌托邦,若要幸福,则必须反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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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的现实秩序突出体现在这是个存在男性的社会。尽管柘榴与希实香处在同一条战线之上,柘榴仍然对卓司(由岐人格)抱有爱慕之心,因此柘榴与希实香的百合关系之间还悬置着一位男性第三者(实则是女性,然而当事人却没有意识到这回事)。柘榴的感情变化与校园暴力的解决构成了暗与明条两条线索。随着与皆守人格的卓司接触越来越频繁,柘榴也越来越怀疑自己对卓司的爱慕,这种怀疑反而推动了柘榴与希实香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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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两人都为反抗做好了充足准备,但设定上,两名女性仍然手无缚鸡之力。到了剧情高潮时刻,柘榴和希实香遭到了城山带领的混混袭击,正当两人被控制黔驴技穷之时,卓司(皆守)合当出现,用极其强力的古武术把欺凌者一一放倒。上演了一段“英雄救美”,这一段剧情也成为全作最燃的时刻之一。但与童话的表现截然相反,皆守人格尽管善良但并非什么彬彬有礼的绅士或是忠心于公主殿下的骑士,他只是一名嗜血的暴力狂。他称自己到公园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找到自己的“玩具”(指柘榴和希实香),顺便找人发泄。战斗过程中,他也表现出非常夸张的侵凌性和嗜虐心理,一言一行令希实香和柘榴大跌眼镜。面对眼前张扬的男性力比多,柘榴不仅加深了对卓司真实身份的怀疑,更是截断了柘榴对卓司的移情链。柘榴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爱上的根本不是这样一个暴力、粗鲁,有侵犯性的A(皆守),而是那个彬彬有礼,热爱文艺,知性的A(由岐)。她所寻找的既不是集规则和暴力为一体的圣父,也不是用浪漫掩盖权力的白马王子,而是更亲近于伍尔芙意义上的阴阳一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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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剧本设计上,这一场景是为了给被俘虏的两人提供一个解决方案。于是必须找到一个强大到足以以一当十的人物救场,而且救场人物应该与柘榴、希实香两人有所关联。角色设定中符合要求的只有由岐和皆守两人。这一线路早期的伏笔不提,这里选用作为男性的皆守来救场,一方面确实是一种女性主义叙事的遗憾,因为她们仍然依靠了男性的力量解决了自身危机。但另一方面,这里却是皆守在世的最后一次暴力表演,不仅为了用其力量抗衡卓司人格,引渡作为调和者的由岐人格占据A身体,而且也为增进希实香和柘榴的感情铺好道路。暴力场景不是英雄救美的童话剧,而是皆守沉湎于即将离去的自己所做的“独角戏”。惊讶的希实香和柘榴仿佛置身度外,以凝视者的身份看着眼前这个可怕的施虐狂。玩家跟随柘榴视角对皆守指指点点更戏谑的展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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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文毫不奇怪,柘榴愿意与卓司成为朋友,却再也难以爱上他了,取而代之的是希实香——这位与她患难与共的女孩子;这位冰雪聪明的理科学霸;这位嘴上说讨厌心里却放不下自己的傲娇。柘榴终于成长了,她不再是被动的、沉浸在自己想象世界的消极主体,而是积极进取,为了所爱之人而奋斗的自为之人。随着城山一行人和皆守人格的退场,剧情最后一个真实意义上的女性乌托邦诞生了,相比序章直接提供完满,这份幸福是那么来之不易,并且总是会隐隐的告诫我们——要直面接下来遇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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柘榴的反抗最终让故事转变了走向,支线中柘榴没有自杀,和希实香相依为命、卓司也没有觉醒成救世主、皆守完成使命带着卓司人格消失、由岐控制着A身体享受现实生活……作品的正能量便在这条支线之中娓娓道来,但最终的主线正不断告诫我们,我们仍在执着于悲剧内核的喜剧表象。或许,正是因为主线悲剧的存在,我们才更珍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结语

至此,专栏第一篇评论已基本完成。这部作品对笔者有着比较特殊的意义,因此不吝辞藻写下三篇文章,必须承认这让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后面的评论再也不会写这么多了)。我尽可能从多层次、多角度来呈现整个故事,用性别视角分析故事背后的文化。但受限于笔者能力和精力,这部作品仍然遗漏了一些重点,比如梦魇般存在的音无彩名。又比如作品中的头号主角水上由岐,她不但是知性且非常有个性的角色,同时还撑起了故事的半壁江山,所有章节都能找到她存在的影子。但个人终究放弃分析她,也许是不知如何抓住重点,也许是因为爱(雾)

另一方面,这部作品在“猎奇”“鬼畜”这一方面可以深挖的地方还有很多,从若槻镜被凌辱的鬼畜场景,可以引申到关于“贱斥物”与“怪物”的激进的文化哲学上。不过要展开讨论就不能仅仅局限在性别视角,也不能光以这部作品的猎奇、鬼畜场景为典型。因为市面上在“黑深残”这块取得成就的ACG作品实在太多了(光是和泉老贼的几个作品都可以放在一起讨论),但这一块的分析或许对于亚文化有着重要的特殊意义。因此笔者打算在将来的某一天(你猜)继续和大家讨论。

最后感谢各位资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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